猩球与《三体》:读懂进化的秘史
《猩球崛起》终结篇的公映,让我们再次深思进化的本质。凯撒率领的猿族崛起,百分之九十的人类死亡,幸存的人类也最终大脑额叶退化,失去语言能力,直到两千年后沦为奴隶。猩猩统治了地球。
人与猿地位逆转。
但这些科幻作品到底有哪些事实依据呢?
我们看看英国顶尖的古人类学家怎么说。
问:《猩球崛起》里面有很多猩猩,但样子差别很大,这是不是角色设计者的夸张?
克里斯·斯特林格(英国人类学家,人类起源研究权威):电影把目前地球上三种猩猩放在一起,领袖凯撒是黑猩猩,chimpanzee,和凯撒一样能听懂人类语言的“老太太”是红毛猩猩,orang utan,而那个体型巨大无朋、把直升机拽下来的是大猩猩,gorilla。对了,《金刚》里的也是大猩猩。
猩猩群体差别很大,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不同的种类,黑猩猩与大猩猩之间的差别,比黑种人和白种人之间的差别大得多。
黑猩猩
简单地说,三种猩猩和人类属于同一个科,叫人科,Hominidae。人科又区分成三个亚科:红毛猩猩亚科、大猩猩亚科、人亚科(Homininae)。咦?黑猩猩哪里去了?如今人们越来越接受黑猩猩与人类的关系比其他猩猩的关系更加密切,把黑猩猩和大猩猩分属同一类是不合适的。所以,人类和黑猩猩被放到同一个亚科里。人类与黑猩猩的进一步区分,是把人划为一个独立的属,简称为人属(hominin)。看见了吧,人类和黑猩猩的关系有多近,他们98.8%的基因和我们一样,超过其他所有物种,在行为和生物学特征方面与我们非常相似,可能没有哪种猴子或猿经过训练后能如此逼真地模仿人类的行为。所以,《猩球崛起》里选择了黑猩猩作为药物的实验对象。
问:既然如此相近,黑猩猩为什么没有进化成另一种智慧动物,总还是有一些关键差别吧?
斯特林格:人类和黑猩猩大约在1000万年前,在进化之路上分道扬镳。此后人类的进化突然加速,而黑猩猩似乎原地踏步。我们可以去寻找原因,例如,生活环境的变化,工具的使用,语言的产生,食物的变化,但我们也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是最关键的。
比如说,直立行走,可以说是我们和黑猩猩的一个关键差别。
1994年,人类学家罗恩·克拉克(Ron Clark)在南非斯托克方丹(Sterkfontein)发现了许多原始人科的脚骨,这一原始人科化石被称为“小足”(Little Foot)。这些骨骼有着猿和人类特征的组合,这些特征表明该物种既能在地上行走也能爬树。 “小足”是一种近乎完整的四肢较为短小的早期原始人科的骨架,与现代人非常相似。它显然是双足行走,但其大脚趾是与其他脚趾分开的,这使得它能很好地握住树枝。在此之前,在坦桑尼亚有一个叫莱托里(Laetoli)的遗址,在这里发现了火山灰中保存的脚印,该脚印现今被认为是南方古猿留下的。这些数据毫无疑问地表明,南方古猿是双足直立行走的。
这些发现之所以极其重要,就是因为显示了最早的直立行走的迹象,所以南方古猿被认为是最早可追溯的人类祖先,生活在距今600万至300万年的上新世。但是要说明的是,其髋骨的结构显示,虽然南猿阿法种能够站立起来,但仍然较难保持平衡。而且纤细型南方古猿的脑容量大约400毫升,与黑猩猩脑容量相当,稍晚些的粗壮型南方古猿的脑容量则上升到500毫升。可见这些早期猿人已经学会了站起来走路,但智商还是令人着急的。
南方古猿
其他的一些行为学证据也同样被用来鉴别最初的人类,例如语言。有许多人曾尝试去教猿说话,但是都没有成功,现在我们知道他们没有成功的原因是由于猿的咽喉结构与人类的不同,他们无法发出一系列人类的声音。所以《猩球崛起》里凯撒学会了说话,而且被ALZ-113熏过的其他猩猩也学会了说话,这就是夸张了。没有什么药能在短期内改变咽喉这样的生理结构,而且更重要的是,人类能够说话,并不仅仅是有了特别的咽喉和舌头,还要产生能够处理语言信息的大脑结构。不同的符号交流系统对应不同的大脑结构,科幻片《降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同样猩猩习惯使用叫声和手势,这表明他们的大脑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但是,难道只有语言才能使动物进化成智慧生物吗?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只会打手语的猩猩能不能进化成智慧生物呢?手语和话语实际上各有优点,我们不能对话语过度自负。
问:也就说我们人类能够在进化道路上超越黑猩猩,其实并不是很容易解释的?
斯特林格:的确如此。你们近年来世界瞩目的《三体》不是提出了一个宇宙社会学的原则吗,叫技术爆炸。直立行走、语言、制造工具……这些能力不知道哪个最先出现,或者哪个最为关键,但的确是人类在某一个点上进化突然加速,这大概就是最古老的“技术爆炸”。
但是当我们回首1000万年以来的进化史,我们会发现很多“过渡物种”,他们既像猩猩,又像人类,可见进化并没有特定的方向,而是“开放性地试验”很多种基因组合,绝大多数都灭绝了,人类特别幸运,成为无数次进化试验中,相对成功的一种。
我们看看下面这些“报废的试验品”吧。
露西
傍人
能人
直立人 周口店人
弗洛雷斯人
海德堡人
尼安德特人
直立人 周口店人
海德堡人
尼安德特人
问:既然您谈到了《三体》,那我还想问问人类进化中是否体现了另一个著名的“黑暗森林”法则?
斯特林格:这个话题虽然有些令人恐惧,但却非常值得探讨。
从很早的古人类化石那里,我们似乎就发现了这种迹象。我们上面提到两三百万年前,粗壮型南方古猿(傍人)生活在东非和南非,但南方古猿的一支进化成了直立人,二者在时间上重叠,可能共同生活在非洲的一块草原上。一旦直立人成为猎人,傍人就可能会成为猎物,直到被直立人们猎食至灭绝。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总之在直立人兴盛的时期,傍人灭绝了。
尼安德特人的灭绝是最著名的例子。尼人从30万年前就生活在欧洲,他们在至少5万年前还生活在亚洲西部,在至少3万年前还活在欧洲西部的边角地区。研究者发现尼人生活区域的退缩正是随着现代人的扩张同步出现的,直到现代人占领了亚欧大陆,尼人终于彻底灭绝。
近期对距直布罗陀东北不远处的西班牙萨法赖阿洞穴(Zafarraya Cave)的发掘发现他们在这一地域逗留到27000年前。现代人最早出现在欧洲是在约4万年前,那么尼人与他们共存的时间更长了。由于无法和现代人竞争,尼人退缩到欧洲的边缘避难所。后来在尼人生活遗迹之上发现现代人的生活遗迹,很有可能说明了这种替代并不是在和平状况下进行的。尼人的灭绝可能有多种因素,但更灵活更有创造性的现代人很可能加速了他们的灭绝。
同样的竞争还发生在印尼的弗洛雷斯岛,那里一支古老的人种在岛上生存了80万年,一直生活到距今1.7万年,很有可能是现代人在抵达该岛后将其灭绝的,毕竟弗洛雷斯人的大脑只比黑猩猩多一点。
而美洲早期人类史也显示,比今天印第安人更早到达美洲的多个人种,先后灭绝。看来在欧洲人对美洲大陆进行种族灭绝之前,或许已经有过一次印第安人对更早美洲人的种族灭绝了。
当然,或许这些人种的替代并没有那么血腥和暴力,其间也有别的方式。毕竟在某些现代人基因里还能找到尼安德特人的少量基因,说明杂交和通婚也是发生过的。
《猩球崛起》剧照
但人类精神的升华,也同样预示了超越黑暗森林法则的可能性。《猩球崛起》和《三体》都对人性做了悲观的处理,但这跟作家的个人选择有关。我们既然能分清楚“黑暗”与“光明”,那选择后者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人类通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1月
(以上文章转自“博雅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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